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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缘新加坡华语(系列43)

汪惠迪 华语HUAYU
2024-09-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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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缘新加坡华语(系列43)


阿Q不再孤独

——忆字母词之争

汪惠迪




说起字母词(lettered words),就想起浙江绍兴乡下未庄的阿Q,真佩服鲁迅先生给他起了一个好靓好靓的名字。在未庄,除了小D,还有谁可以跟老Q比呢?连拿着哭丧棒的假洋鬼子都没资格,因为名字里没有“洋字”。

1978年12月出版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第1版收编了“阿Q”,陪伴他的只有“三K党”——“美国的一个反动恐怖组织”,“X射线”又未出条目,所以“阿Q”颇感孤独。


1996年7月出版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修订第3版增收字母词“卡拉OK”,阿Q可以唱K了,自娱自乐,倒也自在。正文最后是39个“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”,阿Q顾着唱K,也就不理那么多了。

6年后,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修订第6版出版,正文最后“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”增加到239个。这下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,居然接二连三地遭到百余名被尊称为“家”的人举报,什么发明家、史学家、教育家、翻译家、书法家,还有资深媒体人。

举报者向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和国家语委指控《现汉》收录这239个词语违犯了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》等法规,还将这场“风波”高调地“上纲上线”,提升到“保卫汉语”的高度。

正当举报者正来劲儿的时候,阿Q却兴奋得很,倒不是幸灾乐祸,而是他看到这个“家”、那个“家”所投诉的那两百多个“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”中,有AQ(adversity quotient,逆境商数)、EQ(emotional quotient,情商)、IQ(intelligence quotient,智商)甚至QQ(一种流行的中文网络即时通信软件),个个比自己还“Q”(“蔻”,cute),头上连“阿”字都没有。

阿Q眼界大开,乐不可支,高呼:“我不再是孤独老人啦!”

再说那些举报者,其中有一位领军人物叫傅振国,傅先生是传媒界名人。他说“我是把字母词看作是在汉语长堤上的‘蚁穴’。我有一篇文章的标题就叫《英语蚂蚁正在汉语长堤上打洞》。”(新浪博客 2010年2月1日)他提醒国人,“千里之堤,毁于蚁穴。中国人啊,警惕!”

啊!大堤要决口啦!!同胞们,警惕啊!!! 

在全国人民喜迎党的十八大召开之际,举报者们高调地宣称“汉英混用对汉语的纯洁与安全构成了威胁”,是“在词典中开辟一块不断膨胀的殖民地”,甚至说什么“这是汉字拉丁化百年以来对汉字的最严重的破坏,这是一场历史空前的汉字大动乱!”危言耸听,莫此为甚。

既然发生了一场“汉字大动乱”,他们就又一次顺势捡起那个早就被广大网友斥之为“伪命题”的“保卫汉语”的口号,企图再次发动一场“汉字保卫战”,以凸显他们强烈的忧国忧民的情怀。气焰万丈,一时无两。全国百余家网站和海外华文媒体均在第一时间竞相报道。

此时,作为《现代汉语词典》的出版方北京商务印书馆也没闲着。8月29日下午5点,他们召开了“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字母词条目专家座谈会”,会议由副总编辑周洪波先生主持。当时,我正好在商务办点事,有幸受邀参加了座谈会。

会后,我回到香港,针对傅振国的“蚂蚁”论,写了篇题为《几只英文蚂蚁并不可怕》的评论,发表在2012年9月15日新加坡《联合早报》言论版上。拙文见报后,随即引发了新加坡朋友的一场讨论。参加讨论的有:


周全生;《不应反对在汉语中穿插英文缩写词汇》(2012年9月15日)

严孟达:《语言与认同感》(2012年9月22日)

纪  赟:《为什么要反对汉文中使用罗马字母》(同上)

朱凌宇:《汉语应该更自信与乐观》(同上)

林冠雄:《汉语和英文缩写词汇不可混用》(9月24日)


正反双方的意见都有,但是没有上纲上线的“大动乱”“保卫战”之类的“特有词语”。笔者退休前的同事、现为《联合早报》特约评论员的老报人严孟达先生说:

在新加坡,英文缩称处处可见,人们每天口头上的“头文字”多到足以构成新加坡语言的特色(不管是英语、华语、方言、马来语)。外来人要在本地生活必须掌握这些英文字母的含义,才能出入平安。

跟国人生活息息相关的“头文字”林林总总,除了那几条快速公路之外,已进入新加坡人思维世界的如MRT, HDB, PUB, ERP, NTUC(不少人只知道它是超市)……当然还有PAP。

…………

我国华文报并不忌讳在报上多出现“几只英文蚂蚁”,但是报上“爬满了蚂蚁”也不行,难免有读者看了不舒服。

报纸是报纸,词典是词典,不能相提并论,然而语言教育功能却是两者的共同责任,因此,报纸不能为了方便,只说GDP, ERP, 而不说“国内生产总值”“电子公路收费”。 

现代人逃离不了英文头文字的纠缠,就得跟它们打交道。话说开来,不同的语言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影响的,新马的社会一向如此,华人方言跟马来语“捞过界”的现象由来已久。有趣的是,语言之间发生的“出口转内销”常不为人所知。 (“头文字”指initial)


孟达先生讲得何等客观、公允、中肯、实在。“字母词”或“头文字”不仅是中国,包括台湾地区和港澳特区也在用,新马泰等国的华社也在用,“字母词”早已遍布汉字文化圈啦!

傅振国们举报那239只“蚂蚁”委实可笑,结果惹得“周身蚁”(浑身都是蚂蚁,粤语)。

自从第一次看到《现汉》的“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”这个说法,我就觉得不便称说,学界早就把“由西文字母构成或其中包含西文字母的词语”通称为“字母词”了,《现汉》第6版也收录了“字母词”,为何不采用这个术语呢?

在我国,最早提到“字母词”的是郭熙教授。当时,他采用的名称是“拉丁字母词”和“含拉丁字母词”(1992)。专门提出“字母词”这个术语并详细界定的是刘涌泉先生。1994年刘先生在《语文建设》第10期上发表了《谈谈字母词》一文,他说“字母词”是指“汉语中带外文字母(主要是拉丁字母)或完全用外文字母表达的词,前者如B超、卡拉OK;后者如CD、UFO”。

2001年7月刘先生编著《字母词词典》由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,收录字母词2000余条。2002年2月,沈孟璎教授主编的《实用字母词词典》由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,收录字母词1300余条。2009年1月,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了刘涌泉先生编著的《汉语字母词词典》(增订版),收录字母词2600余条,比2001年的初版本增加了600条。2014年12月,侯敏教授主编的《实用字母词词典》由商务印书馆出版,收录字母词约5000条。

商务印书馆出版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,两百多条字母词是编排在正文后面的,2000年1月出版的《应用汉语词典》直接把“字母词”编入正文,如AA制、T恤衫。奇怪的是,2012年夏,傅振国们怎么只盯着《现汉》中的239只“蚂蚁”,而没看到刘、沈两位词典中的数以千计的“蚂蚁”呢?可能是他们太看得起商务印书馆及其出版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了。


刘涌泉编著的《字母词词典》和《汉语字母词词典》


沈孟璎主编的《实用字母词词典》


侯敏主编的《实用字母词词典》


汉语中使用字母词始于19世纪下半叶,字母词进入词典是在20世纪初,1903年《新尔雅》收录了“X光线”。字母词大量产生并广泛使用是在改革开放之后。

音译、意译和音意兼译是现代汉语吸收外来词的三种基本的传统方式,字母词的产生突破了这个传统,使汉语吸收外来词的方式多样化,为字母词直接融入汉语大开方便之门。


《新尔雅》是清末民初中国留日学生汪荣宝、叶澜合编的新语词典,主要收录西洋人文、自然科学的新概念和术语,1903年出版后在国内广为流行。沈国威先生整理编著(附解题•索引),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,2011年4月



汉语词汇以汉字词为主,但也应当容纳字母词,有容乃大嘛。汉字词和字母词虽然“长相”不同,但是功能相同。对字母词,我们不应另眼相看,而应一视同仁,让它跟汉字词并起并坐。这是时代的需要,是广大语言用户的需要,是汉语国际化的需要,因此我们应当为字母词时代的来临振臂欢呼。从阿Q到QQ,我是很喜欢字母词的,写过几篇介绍字母词的文章。主要有:


1、《新加坡华语字母词语用简论》(2000年8月6日、13日《联合早报星期刊》论坛)2、《欢呼“字母词”时代的来临》(2002年2月22日人民网观点频道)3、《信息时代的产物——字母词》(2002年3月2日《联合早报》言论版4、《阿Q不再孤独》 (《咬文嚼字》2002年第9期,上海)5、《字母词与汉字词同属汉语词》(词典收录字母词问题笔谈)2012年8月29日6、《几只英文蚂蚁并不可怕》  (2012年9月15日,新加坡《联合早报》言论版)


《新加坡华语字母词语用简论》是我在2000年6月第九届国际汉语会议暨国际华语教学研讨会上发表的论文,拙文对新加坡华语中的字母词的定义、语用价值及运用字母词应注意的问题进行了比较全面的阐述。(详参新加坡华文研究会编《新加坡华语教学论文二集》,莱佛士书社,2001年)

郭熙教授领军编写了《字母词使用规范方案》(2004年4月),该《方案》视野开阔,考量周全,观点公允,立论严谨,态度稳妥,既有理论深度,又有实践上的可行性,是重要的关于字母词的文献。



审核|郭   熙

策划|刘   慧

文字|汪惠迪

图片|汪惠迪

编辑|苏   婷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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